瞿小燕与楼上葛卫民一家的噪音纠纷,是小区里人尽皆知的八卦故事。在过去的三年里,瞿小燕整夜难眠,从耳塞到安眠药,从焦虑到绝望,而她的丈夫却以瞿小燕有精神病为由,长年在外花天酒地,夜不归家。
“你就是太作,住这房子就是没隔音,楼里住那么多人,大家都相安无事,只有你整天无事生非,好生生的日子不想过。”瞿小燕的丈夫常常用这种语气“说教”她,但这些话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扎进了瞿小燕内心。
三年前,葛卫民一家搬到了瞿小燕的楼上,葛家六口人,抄着浓重的方言,来到城市定居,一副趾高气扬、耀武扬威的气势。也许是因为房小人多太拥挤,也许是本身就不懂城市生活规矩,葛卫民一家做什么都是重手重脚,走起路来像大象,地动山摇;凳子能在地板上拖出火星子;两个孩子在家练习跑酷,你追我赶好不热闹。
在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瞿小燕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,就在一个深夜,她被楼上孩子拍篮球的声音惊醒,气愤之下想要找物业投诉。丈夫说她是大惊小怪,楼上孩子不会天天这样,投诉了反而把邻居关系搞砸。那是瞿小燕第一次与丈夫发生分歧。
不投诉的结果就是楼上肆无忌惮地制造噪音,从拍篮球到跳绳,从跑跳到深夜十二点后持续地拖拉凳子。在忍受中的瞿小燕经常一个人生闷气,她不敢轻易把这些烦恼告诉别人,因为身边最亲密的人也不能理解她的苦衷。她偷偷地买了耳塞藏在抽屉里,却因为夏天戴耳塞太闷,导致耳朵发炎,一个人请假去看医生,她的丈夫却说她是自作自受。
直到有一天,楼上葛卫民家再次发起“噪音挑衅”,凌晨一点多砸重物发出咚的一声巨响,声音穿透楼板,直击瞿小燕的心脏。这样的经历已经不是第一次,但由于丈夫不管不问,瞿小燕已经忍无可忍。她一个人悄悄地上楼,在葛卫民家门口听到了屋里传出说话声,那时她还不知道楼上住着什么人。
证据确凿,正是楼上这个家庭制造噪音。瞿小燕鼓起勇气向物业投诉了楼上邻居,这次她没有告诉丈夫,本以为提醒一次,楼上会有所收敛。但葛卫民一家完全没有理会噪音投诉,只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:那才几点,谁家住人没声音?
那次是凌晨一点多,整个楼里只有葛卫民一家亮着灯。后来,这种投诉就成了瞿小燕的家常便饭,物业也是无能无力,让瞿小燕报警处理。但是丈夫知道后,又把瞿小燕说教了一遍。瞿小燕请求丈夫跟她一起去楼上沟通,丈夫死活不愿意。求人不如求己,瞿小燕独自一人上楼敲开了葛卫民家的大门,鸡同鸭讲一番后,葛卫民怒骂道:“只有神经病才会天天听着别人家的声音,赶紧滚回去”,然后把大门重重地关上。
第一次见面沟通被骂后,瞿小燕再也不敢独自上楼,而楼上葛卫民一家,无所不用其极地制造更多噪音,时间越来越晚,严重影响了瞿小燕的生活。无奈之下,瞿小燕选择了报警,丈夫却因此恼羞成怒,恶狠狠地说道:“你脑子有病吧,报警能解决吗?你这样只会得罪人!”
谁都不会想到,从提醒邻居停止噪音,到投诉邻居噪音扰民,再到报警,最后竟然走向了噪音维权,而警察也没有办法帮瞿小燕恢复安静的生活,勉强做了两次调解,葛卫民反而更理直气壮地教他的儿子在地板上跳街舞,美其名曰培养兴趣爱好。瞿小燕已经意识到,这是一条没有结果的路,但更让她失望的是,家人的不理解不支持。
两年前,瞿小燕和楼上葛卫民一家爆发过一次暴力冲突,瞿小燕一人对阵楼上六人,葛卫民十三岁的儿子用脚猛力踹在瞿小燕腰椎骨上,让她疼了一个星期。报警调解后的当晚,葛卫民一家九点开始在家蹦跳,似乎是在庆祝白天的战果。瞿小燕愤怒地拿起拖把棍,猛地捅向天花板,一旁的丈夫骂她是神经病。
“明明你也知道他们很吵,但是你一再妥协忍让,人家根本不当回事,不反击的话,他们更是肆无忌惮。”瞿小燕一开始还会解释自己的行为,但到后来就变成了哭泣和怒吼。她狠狠地咬牙,咬得牙龈出血、牙齿松动,还会蹲在地上边哭泣边用手打击头部。不久后,她的母亲确诊了乳腺癌,晚期。
屋漏偏逢连夜雨,就在医院之间时,她发现丈夫经常在外花天酒地,而母亲住院正值家中急用钱的时候,丈夫却在外面一掷千金地消费,一晚上唱歌花销两千多,一晚上按摩花销三千多......而这些只是瞿小燕能从支付宝账单中找到的消费记录,瞿小燕怒不可遏地与丈夫大吵一架,两人撕掉了结婚照,又相互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,不欢而散。
“以前的瞿小燕不是这样的,就是从噪音开始后,她就像换了一个人,变得暴躁易怒,又经常一个人发狠,有自残的行为,太可怕了。”这是瞿小燕丈夫与岳父的对话。瞿小燕的父亲希望挽回小俩口的感情,毕竟在这个关键时刻,家和才能万事兴。但瞿小燕的丈夫坚决搬出去住。
就在瞿小燕万般艰难的时候,葛卫民一家可没闲着。葛家两个孩子暑假在家“大闹天宫”,大人们则是任由孩子在家胡闹,瞿小燕白天上班,医院照料母亲,晚上十一点多回家已经精疲力尽,而此时正是楼上葛家孩子最活跃的时候,那一声声对楼板的撞击声,令瞿小燕头疼欲裂。她用一种乞求的语气找楼上商量晚上不要再吵了,可是楼上的孩子直接把鞋子脱了,赤脚在地上狂奔,美其名曰:孩子释放天性。
楼上凌晨才入睡,楼下只能陪着晚睡,如果早一步入睡,极有可能会被楼上砸地板的巨响给惊醒,而这种偶发事件,在葛卫民家是司空见惯的,因为他家有笨手笨脚的习惯,只要一到晚上,锅碗瓢盆就会情不自禁地往地上掉。
瞿小燕长期失眠,精神状态本就很差,加上母亲罹患癌症,丈夫又对她置之不理。焦虑、愤怒、仇恨慢慢吞噬了她的理性,就在一个吵闹的夜晚,楼上的孩子一阵阵的跑动噪音此起彼伏时,她拿起水果刀愤然冲上楼要找葛卫民索命,可是刚想要敲门,瞿小燕胆怯了。
这是犯罪,不是解决噪音问题的办法!瞿小燕看着手中的水果刀,害怕地发抖起来。那天晚上,瞿小燕回到家后,浑身冒着冷汗,心脏跳得很快,一夜未眠。
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瞿小燕的母亲从手术到化疗放疗,头发掉光,身体消瘦,经历了重重苦难,最终没能战胜病魔。瞿小燕悲痛欲绝,母亲才五十多岁,还没抱上孙子,就离开了她。
沉浸在悲伤中的瞿小燕,通过父亲手机与丈夫发了一条短信,让丈夫能回来帮忙料理丧事,但是丈夫过了一晚才回了三个字:知道了。
楼上葛卫民一家的噪音并没有因为瞿小燕母亲的离去而改变分毫,瞿小燕已经没有力气去反击,与父亲商量后她决定搬回父母这套老房子居住。丈夫对待瞿小燕一再冷漠,只在葬礼当天出现了一面,可是两人一见面又爆发了争吵,而这次争吵,彻底击溃了瞿小燕的婚姻。
母亲去世的一个月后,丈夫委托律师发来一封离婚协议书,瞿小燕当场撕了协议书。但是丈夫心意已决,公开了自己另有新欢的真相,虽然瞿小燕早就预感丈夫婚外情,但一直以来自己不愿接受这个事实。事到如今,已经没有退路。
瞿小燕一再陷入情绪失控的深渊,让周围的亲人感到不安,糟糕的情绪会传递。父亲面对瞿小燕的抱怨、自残、和歇斯底里也开始变得没有耐心,只是说了一句:“你这脾气是要改改了,别动不动就发怒,这样谁也受不了”。听完父亲的话,瞿小燕一气之下离家出走,父亲找了一晚上心急如焚,第二天早上,瞿小燕丧气地回来把房门反锁,大哭一场。
瞿小燕就像成为了一个情绪黑洞,所有靠近她的人,都会被她的负能量吸收进去,比起易怒暴躁的脾气,瞿小燕的父亲更担心她会有轻生的想法。在一次谈话中,瞿小燕无意说了一句:“日子没法过了,我就去找我妈。”
但是听说癌症基因具有遗传性,特别是家庭中父母有身患癌症的,子女患患癌症的风险要比其他人高,瞿小燕为此恐慌过一阵,有时会刻意摸一下腋下,检查是否有肿大的淋巴结,这让她开始对死亡产生了恐惧。但很快她又做出另一种思考:“癌就癌吧,这就是命。”
瞿小燕在回顾这些年的遭遇时,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:“如果没有噪音,我本该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。”她一直恨着葛卫民一家,但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回去住了,慢慢地试着去遗忘,但可能以后只能卖房搬走才能真正解脱。瞿小燕说着说着,眼泪又流了下来,她说是想妈妈了,但又像是现实版的祥林嫂。
本文根据经历人真实经历改编
文中姓名均为化名
经历人:瞿小燕(化名)
编写:傅岳(Frank)